01

刘小荷低头认真整理文件时，背后一股熟悉的烟酒混合的雄性气味鬼鬼祟祟的飘进了鼻子。

刘小荷知道是谁来了，但她依旧假装懵然不知，忙碌着手头的工作。

几乎每次都是如此。

她得等着那双肥胖油腻的臂膀搂住自己纤细的腰肢后，然后故意大叫一声，娇滴滴的说一句，“李主任，你真讨厌！吓死人家了。”

刘小荷深谙男人都酷爱女人这股子sao劲。

她的命运在他手里把着。

她得投其所好，小心的讨好着，像酒吧女郎伺候客人那般迎合着。

连刘小荷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下作。

她已经忘记他和车间主任李胖子这段秘密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去年的劳动节。

那时候的刘小荷刚当上粗纺车间的副主任。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生的一张俊秀的的脸蛋，在一帮庸脂俗粉间，算是上乘之姿。

虽然早已过了青春的岁月，并嫁做他人之妻。

但岁月对她格外宽容，一颦一笑间依旧魅力十足，总会让某些饥渴的男人产生征服的冲动。

刘小荷的美貌就吸引了车间主任李胖子的注意。

那个长着一双眯眯眼的肥胖男人其实也是个可怜的男人。

据小道消息称，李胖子的老婆是他的翻版，同样的肥胖油腻。

女员工们常常私下调侃这叫“物以类聚”。

哈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因此李胖子几次三番借助工作上的方便试图调戏车间美女刘小荷，但他的龌龊行为总会半途夭折。

刘小荷骨子里是再传统不过的女人，兢兢业业做着本职工作。

她绝对会阻止任何不正当关系发生，但是她的这种坚持很快就崩塌了。

李胖子在一次整理人事档案时，抓住了她的把柄。

02

那天，刘小荷被李胖子叫到办公室，一个红色的本子啪嗒扔在了刘小荷面前，李胖子口气严肃：“刘小荷，你胆子够大的。”

刘小荷尚不知原由，拿起本子一看，瞬间呆愣在原地，那是她为了升任车间副主任而找人制作的“假证书”，刘小荷申辩着，“李主任，我是迫不得已的，我......”

李胖子打住了她的话：“你这是严重的错误，很大的错误，知道后果吗？你欺骗了厂里，亵渎了厂里的晋升制度，你会立即马上被厂里开除，然后卷铺盖滚蛋。”

“李主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男人是个瘸子，全家几乎都靠我养，你就放过我吧，我给您跪下了。”

李胖子声色具厉：“这世上哪个人没有苦衷？你一个苦衷可以去犯罪，我一个苦衷去杀人，这个社会岂不是乱了套了？”

李胖子觑了眼不知所错的刘小荷，语气马上缓了下来，“其实这事解决起来也简单，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了。”

“您说，只要我刘小荷做得到，我赴汤蹈火也给您办稳妥了。”

李胖子拉上了办公室的窗帘，慢慢靠近刘小荷，眼神诡异而又猥琐：“你知道《三十六计》最妙的是什么计策吗？美人计。你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好好利用简直浪费。”

刘小荷为了保住工作只好牺牲色相，而这一次次的牺牲换来的却是李胖子的变本加厉。

有时在如家酒店，有时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

他总是拿“假证书”来说事，这就像一条蛇被拿住了七寸。

刘小荷不得不一次次的妥协着。

她不知道他们这段关系还要持续多长时间，一想到往后的许多日子都要在这种无边的黑暗中度过，刘小荷就会后悔当初办理的那张“假证书”。

刘小荷在心里诅咒了一万次社会上办假证的那些机构，如果不是他们的存在，她的处境也不会这般狼狈。

但是她忘了，如果不是“假证书”她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

刘小荷不明白的是-有人需要假证，自然就有办假证的地方。

没有需要就没有买卖，这是社会规律，是无法避免的。

03

晚班后的清晨，刘小荷顶着疲惫骑着电瓶车回家。

看见卖白菜的六婶正揪着六叔的耳朵大展泼妇风采，早餐店老王忙着将昨晚剩下的肉包子混合进笼屉继续卖给客人，还有某个不安分的少年用竹竿撬走了某家妇女刚晾上的内衣。

随便几处场景就能瞧出刘小荷的生活环境。

她的邻居们最擅长的生活技能就是“坑蒙拐骗”类的事，并有人因此获得小笔财富而跳出这个肮脏的贫民窟。

刘小荷就亲眼瞧见楼下的独眼龙男人，开着高档轿车回来炫耀的场景，他的怀里搂着一位香艳妩媚的美女，一缕烟盖住了他油腻腻的脸庞。

好家伙，那潇洒的架势简直就像是《无间道》里的梁朝伟。

大家都卯足劲谄媚他，说他出息了。

然后心里无比巴望着这位“梁朝伟”给介绍一份好工作。

刘小荷的家是这条乌七八糟棚户区里的一户，楼前那条永远散发出酸腐气味的河流养育了无数个像刘小荷这般的家庭。

刘小荷还未进家门，一股子屎尿的异味便直冲鼻窦。

刘小荷的丈夫六子正艰难无比的伸手去够床边的拐杖。

他的脸蛋涨得通红，弄翻了床下的夜壶，碎了一只玻璃杯，吓走了洞穴里正探头的老鼠。

刘小荷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拐杖递给六子，心疼的说：“别逞能，小心伤着自己个。”

六子怒火冲天，啪嗒扔掉了拐杖，用手狠命的砸着自己的双腿，“我他妈就是废物啊！我他妈什么都干不了。”

刘小荷荷对于六子异常的吼叫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抱以深深的同情与怜悯。

04

当年，刘小荷是经人介绍嫁给了如今的丈夫六子的。

那时候的六子是动物园饲养员，活儿轻松收入可观。

二人婚后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甜蜜日子，不久又生下了孩子。

正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时，命运的魔爪却偷偷的伸向了他们。

六子由于疏忽，被动物园的眼镜王蛇咬了腿。

幸亏及时截肢才得以保住性命，不过下半生只能在床榻上度过。

六子从前的骄傲被残缺的身体折磨的一丝也无。

年轻壮实的六子不仅工作丢了，还要忍受着被剥夺男人权利的煎熬。

那无数个寂寞的日日夜夜里，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他胸膛钻爬，被烈火焚烧，被汗水蛮灌，他咬牙坚持度，他无能为力。

有一回六子趁人不备，喝了敌敌畏。

幸亏刘小荷发现及时，用家里的三轮车硬医院，这才把他救了回来。

醒来的六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生了蜘蛛网的屋顶，自嘲了句，“废人就是废人，连死都死不成。”

刘小荷啪嗒一个响亮的巴掌甩了过去，“六子，你怎么那么自私，你解脱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这家就扔了？”

看着一旁哇哇大哭的孩子，六子的双手拍向大腿，“我是个废物啊！我活在世上没用啊！我除了去死，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六子的母亲从老家赶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骂着儿子不该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六子虽然不再产生轻生的念头，但脾气却古怪起来。有时候半夜似鬼魅似的在院子里溜达，有时趴在墙头偷瞄着女人上厕所。

医生说六子有抑郁症。

05

刘小荷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这个家再经不起任何波浪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刘小荷的厂里竞选副主任，她不得不办了张“假证书”去竞争，只是为了更高的工资。

六子的母亲决定留下来，她要一尽奶奶的责任，代为照顾孩子，免得刘小荷为之过分操劳。

刘小荷自然愿意，至少孩子跟着奶奶有吃有喝有人照拂。

但刘小荷也知道那只不过是婆婆的伎俩。

她是担心刘小荷有一天会嫌弃六子，而与他离婚，然后带走他们家的孩子。

其实婆婆是多虑了，刘小荷是不会离开六子的，永远不会。

六子在刘小荷家困难时慷慨解囊的那份恩情，她永远不会忘记。

即使六子躺在床榻，她也要照顾他一辈子。

他们的婚姻里没有玫瑰花的浪漫，但至少可以有着一起白头偕老的盼望。

有人说刘小荷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人。

从前刘小荷听到这样的话会腼腆一笑。如今这话像刀子，每一下都让刘小荷荷鲜血淋漓。

因为工作上的缘故以及家庭的变故，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好女人了。

她其实是所有泼妇口中“不要脸”女人的人设。

但是今天，她想改变现状，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06

刘小荷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李胖子死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刘小荷潜意识里其实是希望李胖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那样她就可以彻底摆脱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的黑暗历史也就永远埋在黄土之下。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做个爽梦总是可以的。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

有人似得春雨滋润终日面带笑容，有人似受炼狱煎熬般痛苦不已，这是人生常态。

刘小荷在李胖子的淫威下继续苟且着。

生活还要继续，过一天算一天吧。

床榻上的六子也在努力适应假肢带来的痛苦反应，渴望着早日担起养家的责任。

他心疼马晓荷的起早贪黑，不分昼夜的劳累。

最近，刘小荷厂里的污水处理系统不达标。

厂里被环保部门强制停业三天。

即使停业，领导层依旧不忘赚钱的大方针，特地组织了一次野外郊游活动。

表面上是领导们惠泽下属，其实一种软性策略的实施，以此间接提升个人业绩，传播组织文化。

领导永远是你领导，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刘小荷荷其实懒得参加这种无聊透顶的活动，但是李胖子硬是将她安排在了郊游的名单中。

从李胖子色眯眯的小眼中，刘小荷知道他打的鬼点子。

如果能在郊游的空挡玩一次偷qing的游戏，这就不是满足，而是刺激。

只要是男人谁不喜欢这种刺激，只不过庸常的男人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玩这种游戏，但李胖子敢，因为他贱。

07

女员工们平时性感的rou体被束缚在统一规格的工作服内，这次终于有了一次大秀身材的好机会。

赶在郊游前，她们挑选着压箱底的衣服，最关键的是要有一双高跟鞋。城里的女人都爱穿这玩意。

她们这群农村少女或妇女早就想体会一把穿着高跟鞋招摇过市的新鲜感觉。

终于到了郊游的日子。

大巴车上欢声笑语。

女员工和男员工就着某个话题东啦西扯。无外乎一些热血沸腾的新闻消息，某某女星出轨啦，某某富二代私生活紊乱啦！

“小荷，你咋不答话呀！”话痨黑丫喊了一嘴，大家的头颅整齐划一的望向了刘小荷的方向。

刘小荷正对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听了黑丫喊叫，无聊的说了句，“累。”

有不明事理的男员突然跳出一句，“小荷姐，昨晚都干嘛了呀！”

语气里透着猥琐的劲。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刘小荷慌了一神。

黑丫了解刘小荷的家庭状况，打了那个多嘴的男生，扯开了话题。

刘小荷的内心突然似马蹄踏过，乱糟糟的。

厂里有那么多双眼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她和李胖子的苟且只需要一个眼睛一张嘴就能传遍全厂。

到时候她还如何在厂中立足。

他们杀人不眨眼的口水以及眼神一定会治她于死地。

以此落下不知检点的千古罪名。刘小荷不敢往下想了。

窗外的风景一道接着一道，员工们的笑声一波接着一波，而她只能陷入一层又一层的忧愁中。

生活总是带给她无尽的考验，刘小荷快撑不住了。

那个带给她无穷黑暗的李胖子，她再次生出他死了就好的恶毒念头。

08

郊游的第二天，他们决定去爬山。

黑丫为了展现自己见多识广的本领，讲了一个关于此山的故事。

她说这座山系了多条人命，凡事那些轻生的人，都会选择这座山来结束生命。

那座山被繁茂的杨树覆盖成一片绿色。刚踏上去有一阵凉风自山顶吹来，带着某种阴森森的凉爽。

有员工紧抱双臂，抱怨黑丫讲的那个女孩无缘无故失踪的故事。

黑丫哈哈大笑：“我说的可是事实，你看山下的那些居民不都般走了，因为这里的夜晚......”黑丫顿了顿趴在那位员工的耳边大声说，“有女孩哭啊！”

那位员工差点没被吓哭，追着黑丫一通乱打，大家在嬉嬉笑笑中上山了。

爬山刚爬到一半时，刘小荷发现黑丫不见了。

大家想起黑丫进山前讲的那些恐怖故事，踩着脚下土地的他们顿觉惊恐万分，想要立刻返回酒店。

带队的领导稳定局面，让大家原地待命。

刘小荷和李胖子做为领导，担负起寻找黑丫的责任。

他们开始分头行动，但是行至半路时李胖子突然找到刘小荷。他想亲热一番，刘小荷不愿意。

两人拉扯中，李胖子脚下突然打滑，滑到了悬崖边上，他大叫，“刘小荷，救命，快拉我。”

刘小荷伸出手的刹那，脑子里快速运转着，那些可耻的过往、屈辱的威胁也许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这不就是她做梦都想要的结局吗？

李胖子的大手紧紧攥住悬崖边上的黑藤，他不断挣扎着，由于力气被挪用在手臂上，致使他的声音都是压抑的，低沉的。

刘小荷知道他在喊救命，在喊去拉他。

她知道他的臂力很快就会消耗完全，那道悬崖绝对比18层楼还高。

他的眼球已经爆出可怖的血红色。

刘小荷慢慢收回了手，她跑了，她从未如此紧张。

那陡峭的悬崖，她跑一程朝后望一眼，只觉脚下轻飘飘的，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起来，

刚见到黑丫时，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医院醒来时，她恰好听到了员工们议论李胖子摔死的事情。

“太邪性了。”

“是啊，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

病房外传来了女人粗亮的嗓门声，如此悲伤，如此哭天抢地感染众人。

“李主任的老婆哭了多长时间了？”

“真是可怜，这厂里得赔多少钱呢！”

“钱钱钱，多少钱能换回她老公。”

“她真的爱刘主任？我可不相信世上有女人会爱刘主任。这女人她也许在演戏，博大家同情，想让咱厂多赔点钱。”

“别说风凉话，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厂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停止运转，李胖子死后。副主任刘小荷走马上任。

李胖子办公室内的那张皮沙发。他们曾无数次在上面缠绵。

刘小荷找到那张威胁她的“假证书”，撕碎了它，扔进了垃圾桶

这间办公室总让刘小荷想起李胖子。

他那血红的眼珠像一条绳子般死死勒住刘小荷。

她开始噩梦连连，终日不得安稳。甚至还梦见李胖子的追魂锁命。

有一次刘小荷数据搞错，直接导致车间利润下降

领导们瞧她工作不在状态，委婉的让她到底层再去历练一番。

不久，刘小荷居住的棚户区来了一些警察，那些飞出贫民窟的富豪们最终被警察局的警车风光接走。其中就包括风光一时的独眼龙。

警察们捣毁了棚户区最大的假证办事机构以及地下性交易所。

原来这个棚户区也是表里不一的，表面的市井生活掩盖着内里肮脏的交易。就像她刘小荷一般。人人说她是好女人。

可真的是吗？

她慢慢变得疯疯癫癫的，逢人就说出几年前见死不救李胖子的那些事，还有她办“假证书”获取晋升机会的事，以及后来她怕被揭穿和李胖子苟且的事。

这桩桩件件成了棚户区又一重大新闻。逃得出法律制裁的刘小荷，却难逃深厚的良心债。

他们说棚户区尽出些大人物，更难堪的是六子。

他做为男人的尊严瞬间成了地上的灰尘，被人踩在脚底下来回揉搓。

他决定带着妻子刘小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座城市对他们都不太友好。

其实刘小荷说出心声的那一刻，也是她放过自己的一刻。

可是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时的刘小荷才发现什么日子最好。

不是靠打假换来虚幻的安稳，而是是踏踏实实，不违背良心的过好每一天。

她本来有很多选择，可以换份工作，用努力将“假证书“换一个“真证书。”

这个世界上从不亏待每一个勤劳能吃苦的人

可她意识到这点已经太晚了。

（完）